李讷少年时代是进城后入校读书的,我正做这个班的班主任。
我在建屏县下东峪小学任教时,虽与西柏坡近在咫尺,她留在毛主席身边,未来上学,故未见过面的。
学校迁进北京城以后,学生不分班级,也不分男女生,仍然全部住校。因为它基本上慢慢变成了中央直属机关干部子弟小学,家长实在太忙,无暇顾及子女。
一天,李讷星期一返校,交老师一个纸包,似乎很珍贵,请代为保存。
这很有点稀罕。
当时,同学们陆陆续续返校,我正忙得不可开交,顺手把纸包放好,便让李讷回宿舍去了。
夜阑人静,开始处理一天班里的杂务,忽然想起李讷让保存的东西,就又取出在灯下拆开纸包来看,万没想到,竟是叠成方块的一幅墨宝,上书:
李讷儿:
好好学习天天向上
毛泽东
这就是后来全国少年儿童代代传诵学习的,毛主席亲手书写的对新中国儿童、中国革命后代的殷切期望、关怀和教导。
当时,学校中央干部子弟较多,从来返校带回用的吃的东西,按校规都须交班主任代管,以免影响学习和身体健康。所以,我看后也未多想,按李讷的请求,又替她保管起来了。
大约转年,学校不知怎么知道的,才从我那里取走,略去了李讷儿三字,镶上镜框,悬挂在校部大门口的墙上,以鼓励全校师生,快出多出人才。毛主席关心的不只是李讷,而是新中国的小主人,一代人。
不久,经过新闻媒介,很快传遍了全国。
李讷为什么直交班主任,不向学校说呢?老师们都知道,毛主席的心意,不愿大家知道她是主席的女儿,好与一般同学一样,免得受特殊照顾,形成特权思想。从李讷身上,也可看出毛主席对中国革命后代的众望。在李讷之后入校的娇娇(李敏,李讷的姐姐)也是一样的。
而后,周恩来总理也特别关照,不要用小轿车接送学生,各单位派个大轿车就行了。学校在扩建中,也逐渐相应招收了附近的工农子弟。
这些做法,中央领导同志既关心革命后代,又用心良苦,也是符合毛主席本意的。
李讷每周返校,与别的同学不同,从不由家里带任何东西。当时,就我记得的,除了这张条幅,还有一支用过的红蓝铅笔而已。
那是一次李讷返校,高高兴兴来见老师:
“老师,我送你一样东西好吗?”
我未加可否,只是平淡地笑笑。不想使她扫兴,但也不愿违犯校规。学校规定,老师一般不要接受学生礼物,更不要接受贵重的礼物。
“老师,这是我爸爸才从苏联带回来的呀,爸爸送给了我,我用过了很好使呢!送给您好吗?”
原来是支粗粗的六棱红蓝铅笔,上边写着俄文字母,是苏联造的,且已用过。我学俄文,的确喜欢,也就破例留下了。
这支半截红蓝铅笔,保存了很久,舍不得用,可惜动荡中丢了。这就是我所知道的,李讷所带的全部东西了。
毛主席出访苏联回来,带给李讷一支铅笔,含义很深的。
李讷与别的同学一样,生长在战争年代,生活比较差,小时缺奶,是喝豆浆长大的,体质较弱。上学后,正长身体,有时家里给带来几个苹果,由学校转交班里,我也总是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当面交给她。
李讷的样子,是喜不自禁的,毕竟还是个少年儿童。她呢,也决不把苹果带回班里去吃,那样岂不又是特殊了吗?她抱着苹果,蹲在墙角里,大口大口啃咬起来。那模样,让当老师的,立刻会从心底涌起一种怜惜之情,都一样是自己的学生啊。
若是别的同学,早拿上边走边吃回班里去了。
每到这时,我不免一再嘱咐说:
“李讷,慢些吃,这样会不消化的。”
她还是很快就吃完了,抹抹嘴最后站起身来,说声谢谢老师,天真地笑了。还带点羞愧的样子,总是又“特殊”了一回吧?!
班里同学常常不断返校带回些东西,李讷也不免流露出质朴的羡慕之情。一次,班里一个女同学带回一支很漂亮的钢笔,李讷也刚返校报到,正在跟前,同学走了,她才悄悄对老师神秘地说:
“老师,我也有好看的笔呢,就是家里不许往学校带。”
她带着少年儿童好攀比的心理,说罢,天真地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毛主席对子女家教之严,也由此可见一斑。
其实她每次返校,老师是最放心的,从来都是两手空空。对别人要问:
“带了什么东西吗?”
唯有对李讷,只问:
“又听了什么好故事呀?”
“老师,爸爸又讲了‘三国’呢。”
这与李讷后来上北大学史,大约不无关系吧。
只师生二人时,李讷有时也很调皮,一次用湖南话学着毛主席说:
“勤务元(员),打水,洗脸!”
她带着小女儿对慈父的深情,不自主地边说边流露出顽皮、撒娇的神态。
可见,李讷在毛主席膝前,生活得多么幸福,父女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和乐趣的。
这时,师生也就会心地相对笑了。她在笑声中,语言的幽默和风趣,也特像主席。
李讷在班里,显得聪明又好学,很喜欢看课外读物,不自觉地养成一种毛病,回家拿着书看,竟带着书进了厕所,大读特读起来,以致很久也不出来。
家里,毕竟不是在学校,一切得按集体生活规律行动,而且是周末星期天,总是比较自由的。
她在毛主席身边,又是小女儿,自然受到关注。一天,校园里很不平静,阿姨们争先恐后地往校长办公室的走廊里跑,一传十,十传百:
“江青来了。”
一阵工夫,校长传话,让我去办公室,不知出了什么问题。
那时,进城不久,还是供给制,我穿的缴获傅作义部队的军装,布鞋布袜。
我一进校长办公室,校长正与江青谈话,只听校长最后说:
“我主张学生的教育,要善于诱导,要民主,培养独立思考和独立生活能力——”
谈话已近尾声,校长转向我,作了介绍,然后说,你和江青同志谈谈吧。
江青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衣裙,记得像是浅蓝色的,光泽很柔和。我不觉扫了一眼,可能引起了江青的注意,她解释说:
“没法子,这也是工作需要啊!”
心想,这话,倒是坦率的。因与我的服装,恰成反差。可能是我的表情,才引起解释的吧。
之后,谈话进入主题。校长说了教育主张,她连连称是,并亲自送校长走出门。她和我的谈话,也只是和一般家长一样,反映了李讷在家里的表现,有些不安,请老师多多关照而已。
我也率直地说了:“学校管理较严,又是住校过集体生活,特别对女生比较注意,尚未发现她到厕所看书的情况。”
“如有必要,您写个座右铭给她,以时时提醒。”
江青回说:
“老师费心,不必了。”
“那就等我找李讷谈谈,让她注意。”
告辞之前,江青提出,毛主席比较关心李讷的情况,有事望能及时说一声,好让主席知道。
这也本是家长的共同心理,人之常情,是无可非议的。
但我只是个普通教员,班里学生出了问题,只能向校领导反映,无法越级向上汇报的,感到有些为难。当时,心里还有种不好出口的想法:毛主席是不喜欢让李讷受到特殊照顾的。因而,未加可否。
所以,我从未向上汇报,也未向校方反映。李讷是个很好的学生,也确实未出什么问题。
李讷聪明过人。
一次上课,我以讲故事的形式,提出人生最尖锐的生死问题,让同学们抢答:
“一个村被敌军包围,全村男女老少都被押解到场地上,枪口刺刀对准了乡亲们的胸膛,让交出一名八路军,群众掩护这个战士,就藏在人群里——
敌军官举起手枪,气势汹汹地吼道:
你们听着,交出那名八路,重重有赏,若是不交,老子马上下令,让机枪把你们都突突了。我数到十,就开枪!”
问:“在这生死关头,如果你就是那名战士,该怎么办?”
“谁来回答?”
教室里一片沉寂。一双双小眼睛在望着老师,人人在苦思冥想——
我开始数数:一、二、三……
突然,一个同学举手,我点头示意,起立回答,只听她大义凛然,斩钉截铁地说:
“如果是我,就挺起胸膛,走出人群,宁肯自己牺牲,也要保护乡亲。”
“回答得好,很好。坐下!”
全班同学如释重负,恍然大悟。
正确回答的,正是李讷。
当时,我为有这样好的学生,深感自豪,留下了难忘的印象。几十年了,往事仍历历在目。
去年来京才听同学说,李讷和同龄人一样,经历了不少磨难。原来在校过寄宿生活,有阿姨照顾,独立生活能力都是比较差的,也可说是低能的。
老师,当然对自己的学生比较了解,这对李讷来说,经历磨难,是有益的。她在磨炼中努力完善自身,也在生活中不断前进啊。
她生在革命圣地延安,吸着老区人民的乳汁长大,成长在毛主席身边。毛主席生前的愿望:
李讷应当永远是党和人民的好女儿。
这是当时老师们都知道的。李讷,自当永不相忘。
能不能呢?这就是当老师最关心的问题。
巧极了,我原写到这里已知之不详,想搁笔了,可巧看到《北京日报》对她的访问记。
我读完文章又仔细看了她小时和现在的照片。果然,李讷已经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出现在首都市民里,公开乘坐公共汽车到毛主席纪念堂去,又回到与普通市民一样的家里。
李讷用自己的生活,回答了毛主席的愿望。
释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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